2013年5月16日星期四


“吃    的回忆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小时候,似乎常常处于饥饿状态。

记得上世纪60年代读小学的时候,每天的零用钱只有两毛钱。坐公共巴士从家到学校来回就花去了一毛钱,课间休息时间总是饥肠辘辘,但剩下的一毛钱只够买一小盘浇了点“加厘水”的白饭(约等于普通半碗饭的分量,到此才真正明白了何谓“始知盘中餐,粒粒皆珍贵”!)或者面条历历可数的一小碗汤面,口渴的话就只能喝水龙头的自来水。

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回家,1点钟左右吃午餐。

在家当然比在学校吃得饱,但说也奇怪,总是很快肚子又饿了。问题是家里不存零食,晚餐却又仿佛很遥远- 6点种!这时如果口袋里还有几个闲钱(最多也就是几毛钱,但不幸通常都没有!),人生便充满了希望和憧憬。因为那些沿街叫卖食物的小贩,到了下午3点左右,便会陆续冒出来引诱你。

最常见的是卖酿豆腐以及沙爹(肉类串烧)小贩,他们通常都挑着担子来。酿豆腐一毛钱可以任选3件,或汤或干任随尊意,顾客就站在摊子旁边进食,吃完了往往都是意犹未尽,必须还要讨多碗汤来喝喝才觉得心满意足。

那个年头卖沙爹的都是马来人,碳烤肉味穿街走巷,香气扑鼻,令人无法抵挡。但似乎只有羊肉和牛肉两种,也并不便宜,每支沙爹一毛钱,椰桨饭块另计,摊子备有专用花生辣酱一碗,每个顾客都努力把沙爹,饭块往酱里捣,也不管这碗酱的历史有多悠久,总之兴之所致,百无禁忌,皆大欢喜。

此外还有卖鱼圆面的,敲着两块竹片前来招徕。那时的组屋一般只有三,四层楼高,懒得下楼的人,可以把钱和盛器放在一个篮子里,吊下楼去换碗面上来。有些小贩也会把面送上门,过后再来收碗。

还有华人的罗惹(Rojak),在加入黄梨,黄瓜,豆卜,油条等等材料之前,小贩会在一个大瓷碗里,先下点虾膏,辣椒酱,撒上花生碎末,再用根“铲子”(?)把这些调料搅匀,其间所发出有节奏的刮刮声响,听起来就像是加了弱音器的小号(muted trumpet),虽然说不上有什么音乐感,但却能勾起无穷食欲。

其他小贩食物还有嘛芝,碗粿,红豆冰团,雪条等等等等 …………

但其中最令我难忘的还是那顿云吞面 …………

那时喜欢打乒乓,因而结识了兄弟两人。熟络之后,有一回相约去皇家山山脚游泳池戏水,完了他们带我从皇家山脚一路走到大坡的大华戏院。那个年代,大华戏院前面是一大片空地,有各种小贩在那里摆摊贩卖食品杂物,非常热闹。两兄弟的妈妈有个档口在哪,卖的当然就是云吞面。

经过了之前的“长途跋涉”,到了档前天色已晚,大家除了疲惫不堪,也饿得不行了。但两兄弟硬是“义薄云天”,自己忍着,却先弄来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给我!可以告诉你,我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面,以后吃面也再没有同样的感受。就在我如临大敌,全神贯注对付那碗面的时候,他们还热情洋溢,滔滔不绝的向我介绍他们家的面如何如何的独特和了得,十分自豪。

如今,关于那碗面的“文化背景”以及“来龙去脉”俱已模糊,但永远忘不了的,却是那种鲜美滋味以及那份浓浓情意。

仔细想想,以上种种,至今仍历历在目,刻骨铭心以及回味无穷,都因为当时饥饿!

 

 

16.5.2013

4 条评论:

  1. 上個回帖卡了個位說我對蔡某的坡人評語有看法。一整個星期了,竟組織不好一段文字來說明我的看法,可見議論文字不易為;弟平時覽眾博還意見多多,委的不知天高地厚。
    先生回帖裡對弟的一段文字致謝,先生您這是太見外了。先生的博文從不諉飾自己的看法,不忽悠,不論講的對象何人,這極難得;三幾百字,不愠不火,款款道來,也不説教,清描淡寫,有條不紊,見解分明,直讓人擊節稱快;這,就叫學養,作假不了,弟說先生的文章馨雅沁心,就這道理;在這妖言爲患的年月,於此尋得一縷清流激湍,該言謝的實在是小弟。弟也學着寫,就是不行,氣餒。
    先生問弟可是廣東人,非也,弟潮籍,對各方言都極發燒。方言在語音、語調、語氣、語法和語義上都比普通話妖嬈,普通話只得四聲,外加輕聲和儿音,爲顯妖冶,只能大量儿化尾音,偏門左道也,不足效法,也實難撼方言之美;此言一出,恐引來海囂,先生若認為不妥,請删去可也。弟小時是李大儍迷、王道迷、黃正經迷,那年代的文化偶像,奈何坡人聽信妖言,摒棄母語,罪過也。吴語、閩語,粤語,客語和潮語並稱漢語方言活化石,竟斷於吾人之手,哀也。
    再者,先生切莫取笑弟的文字用語,説來失禮之極;自倡導白化文以来,寫文章講求〝我手寫我口〞,這能明白;只是由於工作上需要,弟的口頭用語摻雜了不少粗口贜話咸料,又以方言為主,夾雜新語、馬來菜市語、北馬腔華語,長年下來,漢語語感漸失,口頭語粗糙、俗氣,難聽極了,更别説寫下來,一但要凑段文字,就只能半文不白,弟也知道這不好,應該改,惟平時很少寫,真要改恐甚費時日,盡量改,先生莫見怪。
    先生説:蔡澜也是个有一定阅历,懂得生活情趣的聪明人。這是事實,能理解;......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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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笛也先生行文风格与别不同,洋洋洒洒,鲜活生动,令人击节不已。区区拙文能有如此回响,可谓抛砖引玉也,幸甚幸甚!惭愧惭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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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先生文章裡提到的把小籃子垂下吊起食物,那類真正的沿街叫賣(hawking--那才叫hawker嘛),弟也有印象。前陣子近傍晚時分經過那區,也見一小販,擔着食物擔子叫賣,居民也若舊日一般,陸續由後門出來幫衬;驀地一瞥,竟宛若墜入時光隧洞,那感覺還真好呢;可惜怱忙了,没留意可有垂籃子那樣子的買賣作業。
    小時,先母偶而帶弟到中峇魯拜候姑母,前方旋轉樓梯的那種組屋。那地方的人家要有人來訪一般不在客廳會客,而在後方的騎樓。騎樓别具一格,很寬長,感覺上較結實、温暖且安祥,不見有人家安鐵花窗格,多掛着一兩軸竹捲簾,很有氣分,那種悠哉悠哉的家常。那年代的公共住屋建築師怕還架着個老朽洋腦袋,都愛給房子安個陽臺;今天講求實用,那鄰里的騎樓多被一堵堵玻璃窗牆給封了,可惜了。那時年紀小,買賣的操作方式印象深刻,籃子裡吊上來的食物則忘了,只記得那竹片的敲擊聲。
    先生提起往日那雲吞麵,弟也懷念,也常尋覓,最接近的要數舊機場熟食中心左邊向着大路的那一檔,辣椒醬料也正點,只是總覺得少了甚麼味道,也許麵條的合法、揉法、用料都不一樣了,怕再也找不回那味道了。對了,這熟食中心收收碗費的大哥就敲着那竹片,節奏音貭百份百。
    據説味道的記憶不可靠,會隨歲月老去,也因此大多數人找不回那味道的感覺。想想也不是没道理,弟小時家裡窮透了,甚麼能吃的東東,放進嘴裡都當山珍,今天要真餓他三五十天才吃,也許能找回那感覺。倪匡早年一本逃亡回憶錄(忘了書名)也寫過一段饑餓、味覺的恐怖經歷,很誇張,没餓過的人不能理解;先母是〝大躍進〞第二年逃離大陸,她說,是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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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4. 笛也先生真乃有心人也,所述有关“吃”的一些经历,回忆以及听闻都非常引人入胜以及耐人寻味。证明之前我所说的“抛砖引玉”并非客气话。再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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